施虐狂(sadism)倾向是与受虐狂相对立的倾向,它有三种类型:一、强迫他人依赖自己,对他人拥有绝对的无限的统治权,把他人当工具使用,把他人视为泥瓦匠手中的泥土,任意摆布、任意宰割。二、不只是统治他人,而且还剥削、利用、蚕食他人,敲骨吸髓,榨取别人的物质、情感和智慧。三、看到他人痛苦就幸灾乐祸,一心一意要看别人的狼狈相。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以至寻找机会去羞辱他人、伤害他人,使他人处于困窘、痛苦的境地。
施虐狂倾向一般来说比受虐狂倾向的力量更强,在为自己的行为制造理由时更加合理化,对社会造成的危害也更大。这种性格的人常常表现出对他人异乎寻常的关心和爱护。正如受虐狂常常表现出敬爱,施虐狂则常常表现出慈爱。下面一些表述是施虐狂者控制他人时常用的理由:
只有我知道什么对你最有益,跟着我,服从我,只会对你有好处。
我智慧超人,力量无限,你只能服从我,寄希望于我。
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我是你们的恩人,你们应该报答我。
我过去受了太多的伤害,现在我有力量了,就该报复。
如果我不先发制人,我就会受伤害。我不去控制他,他就会控制我。
都是为你好。(除了自由,你可以得到一切。)
只要你听我的话,将来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施虐狂和受虐狂一样,都是为了避免孤独和分离而依赖他人。受虐狂者的依赖性是显而易见的,施虐狂者的依赖似乎不可理解:施虐狂者那么强大、显赫,被他虐待的人如此势单力薄,“强者”怎么会依赖“弱者”呢? 这是因为,没有“弱者”,“强者”也就没有“强大感”。正如一个虐待妻子的蛮夫,口口声声扬言要妻子“滚出去”,当妻子忍无可忍,真的要离开他时,他马上变软了,像泄了气的皮球,苦苦哀求她不要走,还会说他多么爱她,没有她,他就活不下去……通常都是女方让步,被这种自我表白感动了,留下不走了。然而,过不了多久,整个情形又从头开始,他又恢复了本来面目,她又发现难以相处下去,于是关系再次破裂,他再次乞求,她再次留下。千千万万对夫妻就生活在这种恶性循环中。
施虐者一旦要失去受虐者,就会感到软弱无力。那个丈夫说没有她,就活不下去,并没有说谎。没有她,他确实活不下去。对妻子的“爱”只有在关系面临破裂时才显露出来。
施虐者往往用“爱”来解释对他人的统治。好像说“我太爱你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实际上“只因为统治了你,我才爱你。”当然这一点他不一定清楚地意识到了。不管是妻子、儿女、助手还是侍从,只要成了他的统治对象,就会对其产生“爱意”。他往往通过物质刺激、轻易许诺、自我炫耀、假惺惺地关心以及其他笼络人心的办法来控制他人。他可以提供一切,但有一样东西必须除外,这就是:自由和独立的权利。这种情况最常见于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中。父母往往用一种自然的关心、照顾和爱护来掩盖对子女的控制。子女犹如关在金色笼子中的鸟,有吃有喝,应有尽有,就是不能飞出这个笼子。孩子长大成人,就怀着双重恐惧:一是害怕笼子外面的世界,同时也害怕爱。因为对他而言,爱就意味着被关在笼子里,意味着堵塞了通向自由之路。
弗洛姆引用巴尔扎克《幻灭》中的两个形象——年轻人吕西安和伪装为神甫的囚犯卡洛·埃雷拉——来说明这仁慈的施虐狂倾向。在认识了这个刚企图自杀的年轻人不久,神甫说:
我从水里捞你起来,救了你的性命,你变做我的附属品了,你跟我的关系正如万物之于造物主,妖精之于神仙,鬼怪之于撒旦,肉体之于灵魂! 有我的铁腕支持,不怕你坐不稳权势的交椅;我给你享尽快乐、荣誉、连续不断的欢娱……永远不会缺少钱用……你在外边得意、夸耀,我蹲在泥地上打根基,保证你荣华富贵。我呀,我为权势而爱权势! 我自己不能享受的东西,看到你享受我感到高兴。总而言之我会变做你! ……假如你愿意做士兵,我可以做你的长官。只要你服从我,像妻子服从丈夫,孩子服从父母一样,我保证你不出三年成为特·吕庞泼莱侯爵,娶到圣·日耳曼区最高等的贵族姑娘,将来进贵族院。(巴尔扎克著,傅雷译,1978,第610-611页)。
施虐狂倾向虽更多地表现为仁慈的形式,但也会表现为攻击的形式。攻击的施虐狂在表现上带有更多的残酷性。这种人喜欢亲眼看到自己带给他人的痛苦,即自己直接造成他人的肉体和精神痛苦并从中得到快乐。这种形式的施虐狂也往往凭借着某种不可置疑的理由以便肆无忌惮的行动。
(选自郭永玉著《孤立无援的现代人》,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56-158页。)
参考文献链接:http://www.personpsy.org/info/index/145?pageindex=1